（四）

但是没法，做都做了，总不能不认账。吴邪怀着忐忑继续过日子，张起灵则对他愈发亲近。

雨村闲静，平日里的生活倒也安逸自在，只一件事让吴邪脑仁疼，便是这闷油瓶长得太惹眼了，三天两头有人慕名而来。今天是这个村的寡妇，明天是那个寨的姑娘，就差拿着庚帖来匹配八字了。

转眼数月过去，到了初夏时节。这天吴邪正闲在家里，突然有媒婆上门，竟然是来给张起灵说亲的。他一问，才知道这媒婆是受镇上的霍家所托。

原来前两天他们去镇上卖水产，恰逢一场大雨，回不了村，就在一家酒楼避雨。正巧霍家一位姑娘也在这家酒楼歇息，看见张起灵即刻芳心暗许，打听了一番才知人家只是契了兄弟，未曾娶亲。几番试探之后，她便找了媒人前来。

这时候张起灵没在家，吴邪也不知道他怎么个想法，就跟媒婆说人不在，等他回来问问再给答复。等打发走媒婆，他立刻把隔壁的胖子找来商量这件事。

“这事儿你问我吧，我就问问你怎么想的。这都半年了，它就是锅生米，也该煮透了。”胖子意有所指道，“而且你俩那黏糊劲儿，别人可看在眼里啊，要我说就小哥对你那样儿，你要真把他卖了，他非得委屈死。”

吴邪想了想，道：“问题在于，我们俩这情况你是知道的，本来就是阴差阳错的事。小哥他对我那么好，就因为他觉得把我给忘了，欠我的。”

“你想多了吧，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等小哥回来了你自己问他。”胖子道，“按理吧，你俩虽然契了兄弟，但还是可以各自娶媳妇儿。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你中意老海女儿那样儿的……”

这时院门突然被推开，胖子一看，张起灵阴沉沉地站在门口，立时便觉不对，一溜烟跑回隔壁去了。

“你要娶谁？”张起灵沉声问道。

他其实在门口只停了短短一刻，其余的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最后那几句，以为吴邪打算娶亲，立马推了门进来。

“不是我，是你。”吴邪立马将刚才的事解释了一番。

张起灵无甚反应，看着他道：“我有你。”

“如果没有呢？”吴邪见他一脸不解，随即改口道，“我意思是，有没有都没关系，你要是中意人家……”

张起灵摇摇头。

吴邪微微一愣：“可媒婆说你收下了霍家送的东西。”怕他想不起来，他又补充道，“一对比目鱼，有些人家专拿来做聘礼，图个鹣鲽情深的寓意。”

张起灵闻言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进了屋。吴邪见状以为他生什么气，腹中正将暗骂起来，就看见他从厨房端着一口锅架子出来。

“这什么？”吴邪掀开盖子，只见里头蒸了两条鱼。

“鹣鲽情深。”

吴邪傻眼了：“你把人家送的定情信物给炖了？”

张起灵看他一眼：“鱼骨软，你应该爱吃。”说完夹了一块鱼肉喂他嘴里。

吴邪正发愁要怎么跟人家交代，现下一尝，还挺香，于是和张起灵两个人你一筷我一筷吃完了整盘。

夜间自不必说，张起灵平时在床事上还算好说话，但今日经此一遭，那是把人折起再展开，翻来又覆去，不知折腾了多久。

“我们俩，就我们俩过日子，不给你找……真的，我也……老海……老海女儿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吴邪气喘吁吁的，嘴里胡乱说着。墨色的麒麟刺青在他眼前不住晃来晃去，经眼睫上的泪珠子一散，变得有些雾蒙蒙起来，似是真要腾云驾雾而去了。

张起灵俯身亲亲他，让他抱着自己，虽缓了缓，却依旧没饶他。

“你别……别动……小哥，我真的要死了……挨千刀的……”吴邪此时神魂不清，最后那句本是常常偷藏在心里骂的，这回却云里雾里地从嘴里吐出来了，虽然说得极轻，却也让另一人听得分明。

这下可好，当真是自讨苦吃。等歇下来已经不知几时，连屋外树杈间的夜鸮都不叫唤了。

吴邪累极，一觉到晌午，醒来不见张起灵，屋前屋后寻了多遍也不见其踪影，问了胖子才知道他出海了。

“这种天气他出海做什么？”吴邪一听就急了，近来雨水多，好些人家都歇在家里，哪个还敢去海上。

胖子安慰他：“他说要打两条鱼回来，大概不会去太远。”

吴邪一琢磨，猜他估计是去找比目鱼了，赶紧跑到海边看了看，见海面可视之处宽阔无人，不禁有些忧心起来。

那海面上乌云阴压压的，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吴邪自小在这处长大，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样的天气，即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渔夫尚且不敢出海去。

当下他一心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找来船便要出发去寻人。胖子拦不住他，只好和他一起去。

越是往远处驶去，海面上越是不平静，不多时远处隐有雷电交加之声传来，于是吴邪划得更为焦急。

没过得太久，雨点就落了下来，趁着雨势还不算大，两个人极目远眺，仔细搜寻着那熟悉的身影。只是目所能及之处皆是无垠海水，有几处黑黢黢的，好似要将过往万物都吞入其中，煞是瘆人。

船被晃得上下起伏，浪头一个接一个打上来，几乎要把他们的小船掀翻。吴邪在这样汹涌的波涛中，依稀想起从前在海浪尖上镖鱼的张起灵，仿若天神般立在船头，手执一杆长标，凛凛生风，倒真像极了年画上的神君大人。

这样厉害的人，该是不会有事的吧。

吴邪这样想着，心中却依旧忐忑万分。忽然间，他远远瞧见张起灵所乘的船漂在水上，已几乎散了架了。他加速划过去，看着那空荡荡的小船，整个人失了神，若不是胖子拦着，估计早跳下水去了。

好在这片海域离岸上不远，附近有许多村庄。吴邪和胖子抱着一丝侥幸，上了岸挨村挨户地问。

问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才在一个寨子里打听到，前一日确有人救了一名年轻人。只是那年轻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问什么都是摇头，看起来像是傻的。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想起初见张起灵时的情景，心里有了七八分底。

“天真，你想清楚没有，还找不找？”隔了一会儿，胖子突然停下来问他，见吴邪面露疑色，又继续道，“如果那真是小哥，听那人讲，他多半又变一开始那样了，那他铁定也不记得你了。”他点到即止。

吴邪闻言沉默良久，最后想通了，便说道：“不管他记不记得，我们都点了三柱清香，在天地祖先面前拜了堂，立了誓的。我总要找他回来。”

TBC

放心下章不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