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老的梗，忍不住还是写了

—1—

“小哥你好，我是吴邪。”

吴邪是这家医院的一名陪护，这是他第370次对面前的人说这句话。

面前这个青年叫张起灵，没有人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因为入院的了，也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家人。

他患的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失忆症，叫做顺行性遗忘症，他的记忆只有24小时。也就是说，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对于他又是全新的一天。

一年前照顾他的陪护叫做梁湾，她走之前告诉吴邪，张起灵的情况比较严重，并有顺行性和逆行性遗忘症现象，也就是说，他几乎同时遗忘了许多失忆事件前的事情，也无法记住之后发生的事。而且一般患者或许只是情节记忆损伤严重，但张起灵的语义记忆似乎也受到了波及。简单点说，就是他不带有如语言，历史，地理等环境的关于事实的记忆。

听完之后吴邪就认定，张起灵是个哑巴。

但是在他照顾张起灵的第十二天，张起灵却突然开口和他说话了。那是极其普通的一个午后，吴邪去热水房打了两壶热水，进病房的时候刚一推门就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别动。”

他条件反射性地停在了原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说话的人竟然是张起灵。

他尚未回过神来，张起灵又接着开口道：“地上有玻璃。”

吴邪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只打碎的玻璃杯，于是忙找来清洁工把地上的玻璃渣清理干净。

“小哥？”吴邪叫了他一声，“原来你会说话啊……”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吴邪有些激动，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医生。医生给张起灵做了一系列的神经心理测试，却发现和之前每一次的检查结果并无二样，就说再观察观察。

但这天之后，张起灵又不再开口了。

任凭吴邪绞尽脑汁，每天跟他不停地说话，他就是没反应。甚至有一次，吴邪帮他洗澡的时候故意把水调得温度比平时高一些，但还不至于到把他烫坏的地步，只是眼见着张起灵的皮肤都烫红了，他也还是一声不吭。吴邪赶紧关了热水，看着他发红的皮肤，突然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小哥。”

“没事。”张起灵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2—

之后吴邪就去找王胖子，两人关系挺好，而之前张起灵比较隐私的起居生活都是胖子帮忙处理的。

胖子现在照顾的是一个叫云彩的女孩子，不久前受了枪伤，现在成了植物人，吴邪去找他的时候胖子正在给她讲笑话。

“这……”吴邪走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悄声道，“这她能听见吗？”

胖子摇摇头笑了笑：“有些事不是为了求什么结果，只要你愿意，你觉得值得，就去做。”

吴邪正若有所思地想着他的话，胖子拍了他一下：“话说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找胖爷我了？”

吴邪这才想起来找他的目的，说道：“哦，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以前照顾小哥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话？”

“817那张小哥？”胖子见他点点头，就顺口说，“他不是哑巴吗？”

吴邪摇摇头：“昨天我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还有上次……”

“等会儿。”胖子打断他，“你给他洗澡？”

“啊。”吴邪应了一声，“以前梁湾陪护的时候，这些事不是你给做的吗？”

胖子猛地摇摇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道：“可别让我未来媳妇听见，这误会大发了！那小哥向来是自己洗的澡。不是，人虽然脑子不太好，每天格盘一次，这也不代表人是生活九级残障吧。”

吴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他成天坐轮椅，就以为……”

“啊坐轮椅就是腿脚不好啊？那世上坐轮椅的人多了去了！你看我……”胖子在旁边张望两眼，见不远处有把轮椅，就走过去坐下。“我这也坐轮椅上呢，这不是也……”他话未说完，只听得哐当一声响，轮椅塌了。

吴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胖子正一脸懵逼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主任从对面病房出来，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俩说：“你们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跟着走了。

主任其实是吴邪的二叔，平时对他有些严厉，做事风格比较传统，这时就让他俩在办公室里写检讨，还跟吴邪说让他先回家反省两天。

吴邪瞬间想到张起灵，写字的手一抖，一个字就写错了。

过了会儿有个护士进了办公室，说817病房的张起灵开口说话了。吴二白彼时正在喝茶，赶紧放下茶杯问她说了什么。

小护士看了吴邪一眼说道：“我和他说了换陪护的事情，他听完说，只要吴邪。”

 

—3—

这件事就像投石入海一样，很快就被翻页，胖子赔了轮椅的钱，吴邪还是回到817病房继续照顾着张起灵。

他每天都过着重复的生活，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张起灵打个招呼，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以及他的身体状况。

然而这天吴邪见张起灵还没醒，就先出去买了个早饭，只是他没想到，等他回到病房的时候，张起灵却不见了！

吴邪大惊失色，赶紧放下早饭跑出去找。他先在走廊厕所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就到外面去找。外面飘着毫针般的细雨，有些潮乎乎的，淋久了也会湿一身。

他跑过两个人常去的花坛边，长椅上，还有紫藤花架子下，还是没有找到。他甚至连垃圾场和湖边都去找了，在湖边他拽了根长竹竿往湖里搅了搅，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在湖里搅了半天，最终扔掉竹竿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胖子立马赶了过来。胖子看着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啧了一声道：“你看你这样儿，跟丢了魂儿似的，你跑到监控室去查监控不就得了。”吴邪听了如当头棒喝一般，骂了自己一句赶紧跑去了监控室。

从监控拍到的画面看，张起灵先是出了病房，再坐电梯去了一楼大堂，和前台的导医说了些什么，然后出了大门，往林荫道的方向去了。他于是着急忙慌往楼下跑，医院的医用电梯速度很慢，他索性拽着胖子就从安全通道走。

胖子一边紧跟着他，一边喊：“天真你先别太着急，他只是记性不太好，又不是傻！”

吴邪挥挥手：“我怎么能不急，林荫道那边那么多车进进出出的。他是不傻，但是就怕他忘了车是什么，一头往上撞……呸！”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跑到了一楼，胖子先跑到导医台去问了值班的护士，护士想了想说，是有过那么个人。胖子问他那人说了些什么，护士就回忆了一下道：“嗯……他好像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吴邪的人。”

吴邪闻言猛然一惊，立即从门口公共伞架上抽了把伞，朝林荫道的方向跑去。

他最终是在一排梧桐树下的长椅上找到他的，张起灵静静地坐在一边，头发和病号服已经湿了大半，一双淡然无波的眸子望着远处的湖面。

吴邪举着伞为他挡住茫茫细雨，蹲下身来和他平视，笑着说：“小哥你好，我是吴邪。”

 

—4—

吴邪从这段回忆中剥离出来。他们已经相识370天了，而就在半年前，他们确定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那天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他照旧推着张起灵去林荫道边散步。那是秋天暮色四合之时，林荫道边的梧桐树都枯了，黄叶堆积在路边，偶尔刮来一阵风，就把摇摇欲坠的叶子吹落下来，落在湖边，路边，长椅上。

这家医院以养老康健为主，建在依山傍水的地方，林荫道边就是一个湖，湖对岸是几座延绵的小山。吴邪看着日头在山间缓缓下沉，金光柔和地投洒在湖面上，湖面上有几片凋零的梧桐叶零散地漂着，突然心里生出一阵失落来。

再过几个钟头，就是第二天了，明天张起灵又会忘了自己。

“小哥……”吴邪在他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本想掏支烟抽，摸了摸口袋终究还是没拿出来。他想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和张起灵说些什么。

张起灵听到他叫自己却转头去看他，见他一直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

“没事。”吴邪见他一直注视自己，就笑了笑说道。而那原本明朗的笑容，此刻落到张起灵眼里，却是多了那么几分苦涩的味道。

张起灵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想看见他这副模样。他对欢喜忧愁的定义其实并不那么明朗，每天他都在接触全新的世界，很多时候他都只能通过本能来感知周遭的事物。

就像现在，本能告诉他，吴邪不应该这样，他这样子或许和自己有关系。

不知道是否是出于本能的驱使，他靠近吴邪亲了上去。

他飞快地在吴邪脸颊上亲了一下就离开，然后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见吴邪似乎很惊诧，但是没有表露出厌恶或者愤怒的情绪。

吴邪手里抓着一片刚刚落在长椅上的梧桐叶，这时面色有些复杂，为了打破这片静谧中的尴尬气氛，他单手握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喉咙。却在这时候，张起灵又亲了上来，这一次亲的是嘴唇。

吴邪脑袋彻底懵了，这他娘的什么情况？他心里想着，老子可是男的啊，那么多年女朋友没交过一个，初吻就交代在这了？等等，正常男人是不是应该推开？可是小哥已经这么惨了，每天活得像鱼一样，只有一天的记忆，况且他脑子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这个举动也许是无心的？

他脑子里跑火车一样在短短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念头，但最后这个念头却在张起灵把舌头伸进自己嘴里的时候被彻底推翻了。

他和张起灵亲吻了，在他们认识半年的时候。

 

—5—

吴邪是在打热水回病房的路上回想起那一天的事的，后来他们也亲过好几次，只有那一次他每次想起来都心如擂鼓，跟中学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而后他又顺带着想起那天回到病房以后的事，那时候他睡在陪护床上，失眠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事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然而他心里清楚，另一个人一觉醒来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第二天他该怎么跟他重新介绍自己的身份呢？

小哥你好，我是你男朋友。这显然不太对劲。

小哥你好，我是你媳妇。呸，这更不对劲。

小哥你好，我们昨天刚刚亲过……妈的这更不对。

他翻来覆去良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天亮醒过来就看见张起灵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问他：“小哥你不会一夜没睡吧？你干嘛不睡觉？”

张起灵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忘记了。”

这之后吴邪的心境就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一个人有了念想，就会有期许。不可否认，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张起灵能记得自己，哪怕是多一天的时间。

开始的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他无法说服自己忘记两个人这段特殊关系。他开始想各种办法，希望能够治愈张起灵。

他曾找过管理病人档案的资料室主任解雨臣，他们俩是发小，曾经一起念的小学，两家也是世交，自己的事情他都会帮一帮。

解雨臣二话不说就帮他查了张起灵的档案，但上头不管是身份信息，还是疾病史和入住时间，几乎都是一片空白。他告诉吴邪，张起灵的身份似乎很神秘，从来没有人来看他，但却有人一直在帮他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

吴邪想了想，张起灵住的一直是vip病房，这样一笔费用不是一般的交情会拿出手的。替他交钱的人，总归是至亲好友。于是他就问，能不能查到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解雨臣在电脑里翻了一会儿，就摇摇头道：“查不到的，这个人是匿名交的钱，那边显示的直接是银行代付的账户。”

吴邪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6—

张起灵听到吴邪说要出去打热水之后，就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笔记本来看。他每天早起有往枕头下面摸一摸的习惯，这个笔记本上面记的都是过往每一天发生的事情。

吴邪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本子，但他一直以为是日记就没问。当然，这和日记其实也相差不远。

张起灵才捧着本子看了没多久，就见吴邪拎着空热水瓶回来了，冲自己笑着喊了句“小哥”——他刚刚和自己打过招呼，并且告诉了自己他的情况，他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

但是几秒钟后，张起灵的神色目光突然冷了下来，沉声道：“你不是吴邪，你是谁。”

那人的背影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转过身来笑了笑：“你到底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这样都能认出来。”

这时候真正的吴邪已经拎着两壶热水回来了，他一推开病房门差点把水壶砸在地上。

“我……我艹。”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有些语无伦次。“你他妈……哪位？”

难道他已经帅到有了自己的小粉丝，粉丝还特地去整容成了他的样子？不对，似乎自己二十多年前有个被遗弃或者抱走的孪生兄弟的可能性比较大。等等……或者自己其实不是亲生的？

吴邪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出自己的猜想：“他娘的，你不会是我哥吧？”

那人闷笑一声，指了指张起灵道：“我不是你哥，从名义上来说，我是他哥。我叫张海客，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族长的照顾，现在我要把他带回去了。”

吴邪忍住想把热水泼他身上的冲动，缓缓放下热水壶，问道：“带回去干嘛，做治疗？”

张海客摇摇头。

“有陪护吗？风景和这里比呢？”

张海客又摇摇头，正欲开口，吴邪就说了句“那去干嘛？不去！”说完他走到桌边拨开装早餐的袋子道：“小哥你今天要豆浆还是豆腐脑？”

张海客见状表情有些微妙，正想上前去捏吴邪的后颈，张起灵就以无法看清的速度冲上前去，打昏了张海客。

吴邪一回头就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小哥你怎么把他弄晕了。”他立即去扶张海客，边把他往厕所里拖边说道，“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你把我打晕跑了呢！那样你可就要转去精神病院了……”

随后他想了想，就说：“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我去替你把出院手续办了，你去我家。顺便张海客预存的医疗费用还剩不少，能捞一笔，我最近正好没钱交水电费……”

于是张起灵就跟着吴邪走了，到了公寓吴邪本来要带他去坐电梯，路过楼道的时候看了一眼，就问他：“对了小哥，你的腿脚到底怎么样，我看你走路没问题，那爬楼梯呢？”

张起灵想了想，就往楼梯上走，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吴邪吭哧吭哧喘着气，想跟他说行了，旁边有电梯。然而他一路往上追，只能断断续续没力气地喊道：“小哥……你……你等、等等……”

话音落下没多久，张起灵又出现在他旁边，问了句：“几楼？”

“十、十四楼……旁边有电……哎！”

只听张起灵啧地一声，扛起他就上去。

“哎小哥！我自己能走！你、你放我下来！”

—END—

【小剧场之第371天】

吴邪醒来的时候张起灵也刚醒，冥茫的睡眼被碎发遮着。他起床拉开了窗帘，早间的阳光从窗间洒进来，落在白色床单上，张起灵被刺得眯了一下眼睛。

吴邪冲他笑了笑：“小哥你好，我是……”

“吴邪。”

【小剧场之张起灵的私家笔记】

护士走近817病房打扫的时候，从枕头下面找到一个笔记本。好奇心驱使她翻开看了一眼，只见扉页上写着：

你叫张起灵，患有顺行性遗忘症。

明天你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每天发生的事记录在这个本子里，每天记一次。

吴邪和一个姓王的胖子可以信任。

晚上不睡觉没用。

 

护士不明所以地翻了翻，发现似乎是别人的日记，就没好意思细看，直到无意间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两行字，中间隔了一大段空白，似乎是不同两个时期写的——

 

喜欢吴邪。

 

 

 

 

现在他也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