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肝!完结章
(七)
张起灵醒来时,营帐内候着几个副将,却不见他熟悉的身影。他问了一圈,皆无人见过之前的小公子,也无人见过自己的狼。
他见自己身上伤口愈合奇快,精气比以往更甚,心中惊疑不定,也忧心忡忡。
待大获全胜后班师回朝,他仍是未见到吴邪。一路跋山涉水,他想起那时吴邪不顾一切地来找自己,身上遍布伤口,也不知从临安至长白,究竟历经了多少艰辛苦楚。
吴邪随身的包裹他都一路带着,骨头坏了就重新换新的,只盼着有朝一日,若是那馋狼闻见,又远远跟上自己。但他回了京也没见到吴邪。
他差人找了一日又一日,总是一无所获。
他也曾自己在京郊找寻,他们曾去过的山峦,翻了一次又一次,他们曾踏过的原野,走了一回又一回。
他还到过那个他们一起来过的小村庄,那时吴邪还没化形,自己带它来狩猎,突遇暴雨,借宿在这村庄的一户人家之中。恐村民畏惧,他让吴邪学了两声犬吠,吴邪虽叫得不伦不类,村里人却也信了。
那个村子位于一座山的山脚,山上有六道连在一起的瀑布,飞流直下,银光四溅。瀑布的水落在村里,细细密密,仿佛常年飘雨,因此这村庄也被人称作雨村。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等自己解甲归田,就带着吴邪和胖子隐居山野,朝看日升,暮看夕霞。和塞外漠北的日升月落相比,总是要安然和煦得多了。
只是他等得到解甲归田那一天,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回他的狼少年。
这年秋天过去了,吴邪没回来,冬天过去了,吴邪依旧没回来。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将军府里的桃花早开过一遍,风也成了吴邪口中“睡觉时吹着最暖和最舒服的风”,他却还是没舍得回来。
他时常想,自己在院中练刀时,会不会一个转身,那白狼就卧在树下打盹。他也曾想,等桃李成熟之时,他总该回来了。
又或许,这桃树再开十年花,再结十年果,吴邪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日午后晴好,惠风和畅,胖子提了酒来看张起灵,两人在庭院中斟酒对饮。
胖子自然也是想极了那狼,消息打听无数回,什么法子都用尽了。甚至上回听了那黑瞎子的胡话,设坛招魂,没招来吴邪,反倒引来一只孤魂野鬼,在自家府中鬼打墙了整整三日。
“小哥你也别心急,黑瞎子不是说了吗,像天真这样靠别人内丹修行的,自己也能长一颗内丹出来。再说你们不是常那……啊,那什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起灵,“吸了那么多阳气,修炼总是容易些。”
张起灵沉默不言,只是抬手饮了一口酒。苦酒下肚,似欲断肠。
等胖子走后,他接着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他望着这偌大庭院,空空如也,一如他古井无波的眼眸。
片刻后,他忽闻一阵异动,只见墙头跃进三匹雪狼。他心中一惊,看着他们在自己跟前化作人形。三个人皆是中等年纪,目光矍铄地盯着他。
“想来这位小哥便是张将军了?”其中一人说道。
张起灵点点头,又听得另一人指着自己喝道:“你将我们小邪弄到哪里去了?快些把他交出来!”
“吴邪?”张起灵目光凝滞一瞬,沉声问道,“他如何,好不好?”
“好个屁!”吴三省厉声骂道,“你是不是对我们小邪,做了什么苟且之事了?”
张起灵不言。
吴二白不理会老三,对他说道:“小邪回来的时候受了伤,尾巴断了一截,经我们调养,内丹已经成形。”
张起灵听他断尾,面色倏然沉重,听到他平安才又弛缓。
吴一穷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这时便问道:“张将军,我是小邪父亲,此来一来是询问小邪下落,二来是想问你,你对我儿……这个,究竟作何打算。”
张起灵对他微微颔首,道:“我此生只吴邪一个。”
“巧了。”吴二白失笑,“那鬼东西,我们问他的时候,他也说,这辈子只小哥一个。”
“既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人妖殊途,吴邪的奶奶本也是人间女子。”吴一穷妥协道,“若你有朝一日寻到吴邪,差人到长白山脚知会一声,两家便把这亲事办了吧。”
张起灵谢过几人,吴二白拦住还欲说话的吴三省,再嘱咐了些事宜,便自后门走了。
张起灵留在院内,心中既喜又忧。杯中酒早已凉了,他看着归于寂静的庭院,心绪难平。
吴邪还活着,这便是世间最好的事。
可天地浩大,他要到何处才能找到自己的少年。
“哎哟!”蓦地,一声落地声在身后响起。
张起灵急忙转过身去,只见白衣少年立在树下,揉着自己的屁股,显然已经偷听多时了。
“小哥,好久不见。”少年笑盈盈看着他,尾巴一动一动,看来是十分欢喜。
张起灵似在梦中,直直盯住他的脸——眉眼长开了些,却是瘦了。
“过来。”他小心地捉过吴邪的尾巴,放在手掌内仔细摩挲查看。
吴邪却摇了摇尾巴道:“早长出来了。”
这时张起灵却摸到他尾巴上的毛少了一块,正要仔细摸摸,吴邪却突然将尾巴收了回去。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支毛笔,塞给张起灵:“小哥,这个赔你。做得是难看了些,但拔毛太疼了,你将就一下。”说完他看见面前的人淡淡笑了一下,不禁看得呆了。
“吴邪。”张起灵低声道,“你爹说,把你嫁给我。”
吴小狼一下便炸了毛:“你少来,我都听见了。他只说结亲,没说是我嫁你。”话音才落,就被人抱至怀中。
小白狼一下就没了脾气,乖顺地蹭人脖颈:“不过长白山的确太冷了,你跟着我去,不如我留在这里暖和。年年还有桃子吃……”
“嗯。”
此时春意阑珊,好风如水,满地落日余晖,红光万丈。池子里的鲤鱼精,松林里的松鼠妖,个个忍不住探出脑袋来,打量着庭院里这双人。
雪白狼尾迤逦在地,与幼时草坡打滚般,沾满了将军府中的草叶露水。已经沾过一年又一年去,总还要沾上一年再一年。
高墙夕阳边,桃李春风杯酒间,有人俯首吻过少年眉眼。于是此后经年,便是良辰美景,再无离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