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因为吴邪的父母喜好龙井，所以这龙蛋隐有一股茶香，以至于胖子第一回见到误以为是个茶叶蛋。

那时胖子还是东海的货商，做完生意回来饿得要命，一看见这香喷喷的蛋，当即敲了开来。谁知从里面滚出一团白色的东西来，软软绵绵滑到他手上。

胖子拎起来看了看，那是一条泥鳅大小的白色小龙，若不是头上有角，倒真像是一条小泥鳅。

他左思右想，觉得这只能是张起灵的私生子，看着蛋壳四分五裂，料定自己闯了大祸，心中忐忑不已。于是他匆匆将小龙塞回蛋壳里，带去张起灵面前，说这蛋掉地上碎了。

张起灵闻言眉头一皱，忙去问了问龙宫里的老人，才知如果未至破壳日龙蛋便破了，要将幼龙放在龙母怀中暖着方可活命。

“不是我说小哥，你这儿子到底哪儿来的？孩儿他娘是哪位？”

张起灵摇摇头：“是九门吴家的孩子，钱塘水患，托我照管。”

自这日起，他天天将那小白龙揣在怀里，片刻不离身，白天怕热着，夜里怕冻着，走路怕摔着，睡觉怕压着。胖子常常说，就算真是亲生儿子也没那么含糊。

这么捂了三五日，那小白龙眼睛就睁开了，澄澈似水，晶亮如星，叫声有些像海豚，但就比蚊子声音大点。这东西实在太小了，胖子托在手掌上喂虾泥的时候都不敢使力，生怕一不小心捏坏了。

好在幼龙长得很快，没几个月吴邪就长得有手腕粗了，白白胖胖的，会咿咿呀呀地学着叫“胖子”和“小哥”。

胖子嫌弃他通身银白色太单调，就替他往龙角上扎了两根红绸带，游起来的时候两根带子在水里飘。只是吴邪游水的姿势十分奇怪，两只爪子一刨一刨，跟狗刨一样，常常被胖子嘲笑。

等再大一些，吴邪就学会化形了，一开始化不出腿，拖着龙尾在地上蹦蹦跳跳，等能化出腿了，龙尾还是怎么都收不回去。那双角也留在头顶，仍旧扎着胖子系的红绸子，十分喜人。

张起灵回忆不起自己幼年是怎么化形的，只好按照此时所知的法子教导，但不论教多少次，吴邪化形总变不出衣服，还留着龙角龙尾，有时候甚至连鳞片都不曾褪干净。

等吴邪会流畅讲话了，张起灵就送他去了海底学宫读书，但是第一天他就气鼓鼓地跑回来了。

他把角上那些红绸子全扯了下来：“那些龙说，只有女孩子才在角上扎花！”

“这不是看着喜庆嘛。”胖子拍拍他脑袋道，“你要不乐意咱就不戴了。”

“他们还说……”吴邪若有所思，“我长得很难看。”

“那是他们瞎。”胖子道，“咱们小天真可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

吴邪对他说的话似懂非懂，眨眨眼睛，道：“可是他们说，海里的龙都是深颜色的，只有我是白色的。他们说我不是龙，是海马！”

胖子听着来气，但却被他的语气逗乐了。吴邪见状以为他也笑话自己，立即有些委屈，瘪嘴道：“小哥给我洗澡的时候我见过，他是黑色的，很好看。张海客是青青的，张海盐是乌溜溜的，果然大家都是深颜色的。”说着他抬头去看胖子。

“你别看我小祖宗，我是龙虾。”胖子道。

张起灵见他垂头丧气，就蹲下去化出角来，和吴邪的小白角对了一下：“吴邪，白龙很常见，只是这里不多。”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难看。”

到底是孩子心性，胖子再哄了他两句，给他买了贝壳做的拨浪鼓，带他去看了鱼戏，他就又笑嘻嘻的了，嚷着要去集市。

胖子是个海商，专门负责把人间的东西卖到海里，又把海里的东西卖往人间，对集市熟门熟路。只是吴邪太小，他不敢带去人间，只好带他去龙宫外的海底城。

海底城空中有明珠用海草缀连，璀璨生光，大蚌壳做的摊位摆列得井然有序，每个摊位前还各有一盏小海灯，煜煜灼灼，煞是好看。拉货的海马在水里游得十平八稳，吆喝的海螺声音辽远，兑币的螃蟹数手共用，忙得不亦乐乎。

吴邪头一次来，被晃花了眼，东瞧细瞧，好奇得要命。

小白龙长得讨喜，嘴巴又甜，卖东西的虾大爷蚌大婶看得喜欢，知道这是龙宫养的小公子之后，一直往他小手里塞这塞那。

吴邪最终满载而归，怀里塞满了各种小玩意儿，连角上都挂了几串小鱼石头，这其中吴邪最喜欢一只能吹响的小海螺。

吴邪提着小海灯，骑在胖子背上满海底地游，期间一直吹着那小螺哨，声音婉转悠长，可以传得极远。他忍不住问胖子，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哪里来的。

“从海岸运到人间，做成螺哨再运回海底卖。你要是喜欢我明儿去捡一大把，送到人间的作坊去给你做一打，给你挂脖子上，你想吹哪个吹哪个。”

吴邪听着他的话，突然来劲了，又问：“海岸是什么？人间又在哪里？”

胖子跟他简单描述了一下人间，再告诉他海岸就是人间和海底的分界线。吴邪听得两眼放光：“那人间比海底城还要热闹嘛？”

“那可不。”胖子道，“热闹得多了，过年还放烟花爆竹，过节还有庙会，唱戏的耍把式的还有说书的，那都是海底很少见的。”

吴邪听得愈发新奇，却只听了个大概，胖子说的东西里他只捉住“戏”这个词眼，这是他所接触过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于是就问：“唱戏是什么？和鱼戏一样么？”

“那能一样吗？”胖子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这海底的戏是鱼演的，那人间的戏是人演的。”

从这天起，吴邪便有了盼头，整日嚷着要去人间看看。但他现在年幼，离不了水，张起灵就说，等他哪天化形完全是人形了，才能上岸。

吴邪自幼乖觉，此后便十分听话，上学也不闹了，上课也不睡觉了，就等着能去人间的一天。就连学宫里有其他龙对他说这说那，他也一概不理。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新奇的词。

他下了学便立马回了龙宫，跑去找胖子，问他：“胖子！童养媳是什么？”

胖子被他问得噎了一下，想了想道：“就是从小一起吃，一起睡，过一辈子。”他见吴邪若有所思，就问他哪里听来的。

“他们都说，我是小哥的童养媳！”

他一喊完这句话，胖子一口茶急喷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张起灵这时正好回来，闻言微微一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