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曾寄人间雪满头》(关根视角,两对瓶邪,短篇架空)

#张大爷和吴大爷的晚年生活##治愈向#

《曾寄人间雪满头》

我叫关根,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兼摄影师。这次我来到西藏,是来看望两位多年前相识的老人。

我到林芝这几天雪下的很大,完全不是那年我来时暖阳高照的样子。

那年我从墨脱的喇嘛庙回来,途中经过这个小县城,发现人文风味十分醇厚,就驻足停留了几个月。

期间我住在一家民宿,老板娘是个十分热情的藏族女人,会说汉语,没事的时候我就跟他聊天。

民宿的一楼是个茶堂,平时她会用酥油做一种点心来招待客人,当地人管这个叫做“卡塞”,味道还算不错。闲时她还会泡几壶茯砖茶,来这里的旅人一边喝茶,一边交流着自己旅途中的经历。

那几天我注意到,一楼的柜台旁边摆着许多形状各异的糖人,都是中国古典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十分惟妙惟肖。起先我以为,这些糖人摆在那里是用作装饰,但后来我发现糖人己少了几个,问起老板娘,她说卖出去了。

“这些是你自己做的吗?”我惊奇地问她。

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从柜台下蹦了出来,我知道这是老板娘的女儿卓玛。他手上抓着两只糖面做的狗,用并不十分流畅的汉话朝我笑道:“不是吉姆做的!是一个爷爷,他很厉害,还能用糖画画!”

我意识到她说的是糖画——我小的时候街头巷尾还有老手艺人做这种东西,常常引得一群孩子驻足围观。那时候的孩子会把零花钱省下来,只为了买一片糖画或一个糖人,这在当时是十分令人羡慕的事情——而今城市里却已经很难见到了。 

有一天,我在民宿的阳台上看书,突然有人来扯我的袖子,我转头一看是卓玛。我问她怎么了,他拉着我走到大堂去,原来那里来了两位老人。

后来我知道,其中一个就是卓玛口中做糖人的爷爷,叫张起灵。而另一个是他的爱人,吴邪。

你没有看错,我说的是爱人。

住在那里的几个月,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巷口做糖人,收摊之后就来卓玛家里坐一会儿。时间长了,我逐渐和他们熟稔,也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他们过去的故事。

两位老人相识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的长沙,吴邪是长沙人,祖上世代是唱皮影戏的,他从小被他三叔带大,住在长沙一个大杂院里。

大杂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除了吴家以外,还有一个戏班子,一个倒卖古玩的胖子,以及一对捏糖人的张姓兄弟,其中一个就是张起灵。

和能说会道的堂兄相比,儿时的张起灵总是安静得过分,从不会主动和人说话。据吴邪回忆,他呆在两兄弟屋门口,连着和张起灵说了三天话,他才搭理自己。

他搭理自己的方式,就是送了自己一个糖人。

我问吴大爷,他还记不记得那个糖人长什么样。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记得,是照着自己的样子做的。

“不瞒你说,那时候他跟哥哥学做糖人还没几年,做得实在是……一言难尽。”吴大爷年纪虽然大了,但依旧精神矍铄,侃侃而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旁的张大爷看了他一眼,他立即捏了一下对方的手:“不过我挺喜欢的。”

张起灵跟兄长学做糖人的时候,年幼的吴邪总是站在一旁看,两只小手搭在糖人架台上,踮着脚聚精会神地盯着张起灵手里五彩纷繁的小人。

他说自己偏喜欢捏糖人,而不爱自家的皮影戏。为此他三叔不知道打了他多少次,每次一动手,他就麻溜地跑到张起灵身后躲着。

那时但凡是院里的孩子,只要你去问起,人人都会说喜欢张家大哥。但只有吴邪,不管你问他多少次,他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喜欢小哥,最喜欢小哥。

孩童心思净无瑕秽,这段亲厚关系也无可非议。然而随着年岁增长,却有明昧情愫在两人之间落地生根,在不知不觉中如荒藤蔓草般滋长,终于酝酿成一段不可言说的背德关系。

我注意到,吴大爷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中显露出一丝惆怅。

我表示自己能理解,因为我和他们一样。我的恋人,也是一名男性。虽然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支持,但我也曾受到过来自人群的异样眼光。当今社会尚是如此,他们这样的禁忌之情,在当时又会是怎样惊世骇俗。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吴大爷的惆怅似乎并不是来源于此。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在战争背景下,对社会大环境的一种无奈。

当时正值三十年代末,神州沉陆之际,没过几年,战火就烧到了长沙。在那样一种环境下,长沙城内人们日夜怵惕,战战兢兢,哪里还会有人安于享乐。于是解家的戏班子差不多散了,吴家的皮影戏也逐渐没落。就连那个卖古董的胖子,也攒够了回老家娶媳妇去了。

据吴大爷回忆,他们离开长沙城是在1940年秋天。那年张家两兄弟打算回东北老家,吴邪舍不得张起灵,就不顾他三叔阻拦,一路跟随张起灵远走他乡。

他们去到东北,发现那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吴邪本想重操旧业,但无奈学艺不精,唱皮影戏只是个半吊子,吸引的只有那些日本人。有一次还以为一些事情和日本人起了冲突,人家把自己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吴大爷脸上显露出几分懊怅,把手缓缓地搭到了张大爷的膝盖上。他说因为这件事,张起灵还受了伤,腿上中了一颗子弹,从此落下了旧疾。

张大爷此前一直没怎么说过话,这时却拍拍他的手。我注意到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似乎无需语言,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和眼神。那是一种镌刻在恒久时光中的契合,懂它的人自然会懂。

再后来两个人辗转各地,做过各式各样的营生。吴大爷给自己的叔叔写过信,得知他在长沙一切安好也就安心了。他也和那个胖子通过信,他在北平娶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姑娘,日子过得很太平。胖子还说遇到了大杂院里的解家班子,如今已经不唱戏了,成了生意人,生意做得很大。

解放后他们俩在杭州住过一段时间,正好赶上不太平的时期,吴邪为了生存,就在西湖边磕了几个头,把自己的皮影家当都埋了。

后来他们联络到胖子,和他一起又在福建一个小村子里呆过不少时日。等到年岁大了,他们最终选择了西藏这个小镇养老。根植内心的信仰,赋予了这里的人们一种善良的本性,宽厚得如同这片土地上的高山大海。吴大爷说,呆在这里有一种源自内心的安详。

说这话的时候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张大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和他们相处久了我就明白,他平日里都是这副模样。而此时他似乎能感受到爱人的目光,睁开眼睛看看他。

卓玛适时跑过来要了一个糖人,手里抓着大堂里旅人用来留言的笔记本,指着一句汉语问他是什么意思。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吴大爷念出本子上这句话,告诉卓玛,“就是我和你张爷爷这样。”

我想我毕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这家藏地的小馆子,我遇到这对老人。

吴大爷花了不少时间讲完他们的故事,的确如他自己所言,他脸上完全看不出那种饱经风霜的沧桑,而是一种从容有度的安详。

我想他就是带着这份源自内心的安宁,携自己所爱之人,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走过一程又一程。

而且我想,这种安详其实与他身处何方无关。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人渴望有个安身立命之地。但我相信对于吴邪来说,有张起灵的地方,就是太平盛世。

回去之后我把在这里拍的照片洗出来,将他们的故事写成一篇文章,发表在一家杂志上。

日后有不少读者给我来信,向我询问两位老人的近况。然而我并未留下他们的联系方式,是以无法答复,只好一一致歉。

今年我正好要去西藏办事,闲暇之余我想起了多年前结识的这对老人,于是决定前往看望。

然而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民宿老板也换了人。徜恍之下,我甚至觉得当年的相遇不过是自己一场不着边际的遐想。直到我看到仍旧放在大堂里的那本留言本,看到那句卓玛曾经指着问过我们的汉语,我才坚信这个地方有过他们的踪迹。

我经过多方打听,得到了两位老人家的地址,但我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可以肯定,那确实是他们的住所,因为门口插着两个糖人。

我拍了一张照片,怅然而归。

回家以后小哥看着我拍的照片,拍拍我没有说什么。小哥叫张坤,便是我上文提到过的我的恋人。我们俩的相处模式,其实有一部分和张吴两位老人很相似。

他知道我在意的不是寻无所获,而是面对他们的消失的一种歉疚。我不止一次地想,是否因为我的行为,而给他们带去了一些困扰呢?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如此,离开去往了别处,还是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在我心目中,我情愿相信前者——他们或许又找了另一个依山傍水之地,呷茶赏花,安度晚年。

我将那张照片夹到了我的笔记本里,照片上的一对糖人已经有些褪色,它们立在风雪之中,任风雪落满,仿佛白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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