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

（五十九）

车开到海拔三千米的时候，吴邪已经有些缺氧了。虽然还没入冬，四周已经是雪山高耸，峨然而立。巍巍群山连绵起伏，间杂着突兀嶙峋的冰丘雪峰，上头天山一色，下面山地共融。霜白的颜色和冻土层贴合交织在一起，形成峥嵘雄峻的奇特美感。连胖子都忍不住拿着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片。

“你他娘的可别发给小哥。”吴邪紧张地看着他。

胖子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胖爷我是那种人吗！要卖你早卖了。”

再开了一段，就到了昆仑山口，那里立着一块四五米高的石碑，一旁的雕像上旗幡纠结缠绕，早已经模糊不清。相比从北京出发的时候，气温已经明显降低了，两个人在路边停了一下车，在冲锋衣里加上了保暖服和夹袄。

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始能见到一些牧民，偶尔还能遇到藏羚羊一类的野生动物从车前结队经过，一点也不怕生。每次吴邪就停下车来让着他们，胖子在一边大谈生烤还是爆炒。吴邪指了指道路一边的石雕，那是可可西里保护者的纪念碑。

“啧，我也就是想想。”胖子说道，“咱瓶仔在山里打来的那些野味也够吃了。”

吴邪不理会他，继续把车往前开，再向前就是山麓地带，稀稀拉拉的居民傍山而居。再往前就是苍茫原野，莽莽榛榛，不见边际。

手机信号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强了，GPS的定位断断续续，吴邪索性关了导航，下车去问当地居民。当地人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吴邪他们费了半天劲才问出点眉目。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库木库里盆地，要去那里首先要路过若羌县城。

吴邪他们休整了一下，从国道上开到库尔勒，在那里一个加油站里加满了油，才继续上路。这条路上土地十分贫瘠，路边的黄土地坑洼不平，开到若羌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县城灯火已经十分稀疏，只有远处一个广场的灯还亮着，再远处的城垣和戍堡轮廓依稀可辨。这点微弱晦暗的灯光笼罩着这片小县城，在这片苍莽高原上，如同海上一座孤立灯塔，为迷失的远航之人指引着前路。

吴邪和胖子冻得不行，下车后在一个小饭馆里吃了两大碗热乎乎的羊肉泡馍，还喝了一点热酒，随后找了家旅馆住宿。胖子躺下没多久就又出了门，说是去买包烟。事实上，他在所有没打烊的店铺都转了一圈，给了他们一些钱，交代好事情，并留下了一张纸条。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去买了些牛羊肉充作路上的粮食，再补充了一些水和御寒的衣服，再次上路。一开始他们坐在车里，还能看到国道上车辆来往不绝，大多是运输货物的重型卡车，道路上车声嘈杂，沙尘漫天。等离开国道到阿尔金山附近的时候，人烟就慢慢少了。放眼望去阡陌相连，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起伏，有一种苍凉壮美的磅礴和寂寥之感。

下午经过阿塔提罕河之后，在一个陡峭的V形山口，吴邪他们被横栏拦住了去路，那里有一座玻璃钢搭建的拱形建筑，是一个站卡。经过这里要经过严格的身份核查和登记，工作人员还会反复介绍保护区内的规则。

吴邪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心说你放心，我们这次不是来倒斗的，既不破坏生态环境，也不盗取文物。但如果真有文物的话，我身后这个胖子就不一定了。

胖子见状却皱了皱眉，在一边抱怨道：“还他娘的要查户口，还好小哥没来，不然就被扣下了。”吴邪只当他在抱怨程序太麻烦，也没有放在心上。

果然经过站卡之后，几乎遍地都能见到野生动物。下午换胖子开车，吴邪就坐在副驾驶上，一边研究在镇上买的地图，一边拍着窗外的照片。这常常使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回到十年间，那闷油瓶还没回来，他们在西北大地奔走历险。比之那时，自己的心境已经大有不同，却又存在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到天黑之后，他们才赶到了第一个到达的地方。那里海拔已经达到四千多米，令人感到十分不适。吴邪他们搭起帐篷，早早就睡了。

又过了一夜，吴邪起床的时候发现胖子早已经起来了，正在他们休整的垭口打石桩。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他在干嘛。

胖子说在这个地方指北针有些问题，为了保险起见，他得一路上做些路标。吴邪掏出指北针看了看，指针有些摇摆不定。

接着胖子指了指库木库里沙漠的边线，他们起码要穿过那个地方。吴邪看着莽莽黄沙横亘在眼前，不由想起在古潼京的那段时间，不过相比较起来，这里的条件比那时要好上太多了。

他蹲下来默默抽了一支烟。现在已经没有纵横交错的阴谋，也没有光怪陆离的迷局，但对于他，又或许是有的。他这些年直至现在，都是在被自己的执念牵着走，他就如同深陷进已经自缚的茧里面一样，为了那道身影避无可避又永无止境地追寻着。

清晨的戈壁区长空寥廓，无垠黄沙反射出金黄色的晨光，他远远地能看到沙漠边缘，以及东昆仑隐在晨间雾气后面的那道雪线。他不知道他最终会到达哪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就像那年他跟着张起灵一路远赴长白山一样。

前路未知，但他义无反顾。

“走吧。”吴邪把烟蒂掐灭在土地里，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站起来对胖子说道。

而远在千里外的川藏高速公路上，现在有几辆车正疾驰着。一个年轻人坐在车后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一路上都沉默无言，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在想事情，还是真的睡着了。

驾驶座上和吴邪长着一样脸的人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问道：“你确定他们一定去了那个地方了，你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年轻人闻言睁开了眼睛，眼眸黑沉无波，随即他摇摇头。

TBC